器质性精神障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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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8/18 17:21:00

采访/王茜隋真

编辑/KY主创们

徐铌是年度的四位“罗德奖学金”中国获得者中的一位,这名来自北京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,是罗德奖学金进入中国以来、中国首位精神病领域奖学金获得者。罗德奖学金是全球历史最悠久、最富盛誉的奖学金,也被称为史上最难申请的奖学金,每年录取率仅有0.7%,被称为“本科生的诺贝尔奖”。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,罗德奖学金已经培养了多名罗德学者。成为罗德学者,不仅意味着可以获得顶尖的教育资源,更意味着“一个终身制的会员身份”。

早晨新闻公布之后,今天我们访谈了徐铌,他第一时间和我们分享了自己为什么选择走上精神病研究的道路、他在国外实习与学习的见闻,以及他对中国精神科的医疗和精神健康现状的看法。

▲徐铌在牛津大学分子医学中心基因组编辑实验室▲

为何选择医学和精神科

Q:作为中国首位获得罗德奖学金的医学生,能否介绍下是什么促使你选择了医学和精神病学专业?

A: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学医。而选择精神科不是一天做出来的决定,总的来说,动机一方面来自于我的个人经历,通过对病人的治疗,能够使我获得极大的满足感;另一方面,中国的精神科学还存在很大的挑战,同时也并存着机遇。

Q:能具体谈谈相关的个人经历吗?

A:我对精神科的第一个印象来自姥姥。我出生在贵州山村,从小跟着姥姥、姥爷长大。姥姥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,但她曾有过自杀经历,当时是被只有八九岁的妈妈给救了,在很长一段时间,她的这段经历都是以“更年期”作为理由解释的。

等我去医学院之后,发现“更年期”是无法解释这件事情的,后来才知道其实姥姥患了抑郁症。当然,后来姥姥接受了正规治疗,这也是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,姥姥一直是一个非常热情、健谈的人。从这个故事大家也能看出来,得了抑郁症之后,只要接受正规治疗,是可以有希望康复的。

这是我选择精神科的动机之一。我一直在想,这件事情为什么不能被谈论呢?我希望鼓励大家能够谈论这件事(精神疾病),不要让它成为一个秘密,一个披上黑暗色彩的话题。当人们开始谈论它时,就是向好的一个开端。

Q:除了这段经历外,还有别的什么促成了你选择精神科吗?

A:我是一个慢性病患者,在某种程度上,这个病也促使我选择了精神科。在大二的时候,我被检查出了溃疡性结肠炎,除了要每天用到大量药物外,最关键的是,这是一个自身免疫性疾病,也是一个身心疾病,只要前一天压力大、熬夜、过度劳累,后一天我一定会便血。但那时候我想出国念书,为了保持一个很好的成绩就不得不熬夜。医学院学习很紧张,功课压力很大。既然医生说不能熬夜,我就早睡,晚上十二点前睡,三点多起。

当自己成为一个慢性病患者之后,对于其他承受疾病痛苦的人更容易产生共情,更能够理解一些慢性病患者承受的痛苦。溃疡性结肠炎服药需要3-4年,而且临床缓解后还有复发的风险,朋友总开玩笑说“你吃的药比吃的饭都多”,而且有时候用药体验并不佳,这让我在后面实践的过程中,能够理解患者朋友因为各种原因而停药,因为我也会有相同的感受(虽然这是很不好的,服药一定要足量、足够疗程),也让我去努力让治疗更完善。而这些都和精神科病人的体验有着诸多相似之处。

机缘巧合下,我又遇到了我的导师,开始了疼痛研究,加上后来的实习经历,我发现自己喜欢神经生物研究;同时,我也想要从更深入的角度了解人。因此精神科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——它把我过去所有的碎片都整合到了一起。

▲在耶鲁大学的Cushing中心,看大脑手术病患的照片▲

Q:你刚提到,治愈病人获得的满足感也是你选择精神科的原因之一。

A:是的,在这里我想分享一个故事。这是一个顽固型抑郁症病人通过药物治疗,病情得到很大缓解的故事,非常触动我。

今年夏天,也是我本科第四年的暑假,我去耶鲁大学精神病学系实习了三四周。有一次,我发现氯胺酮被证明可以作为顽固型抑郁治疗药物的临床试验,就是在我所在的实验室进行的,我感到很惊喜,因为之前只是在新闻上看到,我就跟我的主治医生和系主任申请,说我想去观摩这个实验,他们就批准了我,而碰巧第一天就赶上了测试。

参加测试的是一个中年病人,他是一个企业CEO,家庭条件非常优越,但因为抑郁症的缘故,他整个人非常颓废,胡子拉碴。在和他交流病史的过程中,我了解到,他在几年前发生过严重的车祸,脊椎受到损伤,出现慢性疼痛。后来他又发生了一次小的车祸,从那以后,疼痛慢慢减少,抑郁症状却慢慢增强,最严重的时候他起不来床,牙也不想刷,胡子也不想刮,也不能工作。后来他尝试过很多治疗,比如药物治疗、物理治疗、催眠,一些自然疗法,什么都试过,都没有效果,后来就来参加了临床试验。

他的临床试验还需要辅助其他药物,但我当时很怀疑,这么顽固的抑郁症,有效吗?当治疗进入到第二、三周的时候,有一天,诊室里播放爵士乐帮助病人舒缓情绪。突然,这个病人告诉我,他可以感受到音乐里的快感。这真的是一个极好的信号,他很生动的跟我描述每分每秒身体里的变化,而他自己也感受到自己处于一个上升的曲线上。

最后一周我离开的时候,碰到了他和他的妻子。他跟我第一次见时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,衣服整洁了很多,人的精神状态很好,像换了一个人。他虽然仍在疗程之中,但是每周治疗一次,他和他的妻子决定利用空闲的时间去加利福尼亚度假。

当然,他并不只是接受了一两次治疗,但对于一个顽固性抑郁患者来说,他表现出如此积极的反应,让我觉得很震惊。通过他,我也感受到了生物医学在病人身上所能起到的积极的力量,当时我就想,我要做一个很好的精神科医生,我要研制更好的疗法来帮助病人,我期望能够在病人的康复过程中起到如此积极的作用。

Q:你曾以共同第一作者身份在神经生物学国际顶级期刊JournalofNeuroscience上发表研究论文,揭示了神经病理性疼痛的机制,研发出新型镇痛药物。能否具体介绍下?

A:是的,疼痛研究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事情,这是我基于个人兴趣独立开展的科研活动,也是我第一次开始独立思考、展现创造力和领导力的一件事。我在大学遇到了我的导师宋学军教授,他是做疼痛研究的老师。我们最初做实验的时候,“一穷二白”,什么都没有,没有实验室,没有人。老师每年只招一个博士生和研究生,对于做大型实验来说,人是远远不够的。

但本科生就是很灵活的,我就去劝说其他的本科生加入我们。在这个过程中,我的领导力得到了凸显,比如在同级同学中,如何让大家有融入感,让他们愿意去做一些很辛苦的工作,比如测量动物的行为。我们当时遇到了无限多的困难,也遇到了很大的挫折,但好在我们是一个团队,把这个事儿做成了。

在北大医学院,我们第一年接受的是通识教育,第二、三年是基础医学教育,医院见习。第三年结束,我选择了休学。因为一方面,医院见习之后,肯定没有空闲时间继续做疼痛研究,那么这个研究就会草草收尾,但我想在养病的同时,把它做完;另一方面,我也想去国外顶尖的实验室看一看,探寻一下自己以后到底要不要选择在未来继续做科研。因此我在休学的这一年里,参加了一个牛津大学的基因组编辑和RNA生物学研究的研究项目,为时三个月。

Q:你又是如何与罗德奖学金产生联系的呢?

最早知道罗德奖学金是在我大三的时候,也就是在罗德奖学金来中国做宣讲之前的几个月,一个外籍教授向我提起过,他觉得我很适合申请。而那时候,我一个朋友打算做一个精神疾病相关的公益项目,因为之前我自己做过一些精神科普,所以他来寻求我的帮助。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就是罗德学者Josh,他在牛津大学读实验心理学。这个项目是一个网站,叫做“总会变好”(ItGetsBrighter),网站上收集了很多精神疾病康复者的故事,让他们来分享“事情如何变好”,通过专业人士做一些疾病的科普,包括用药过程中的指引。这个项目给我带来了很多思考和反思。事实证明,这些对精神健康和医疗体系的思考也是罗德学者们所感兴趣的。

病耻感、精神科人才短缺、抗拒药物治疗:

中国目前面临的几个问题

Q:在我国还是存在“谈精神病色变”的情况,你觉得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呢?

A:这其实是病耻感(stigma)的表现。它是很多因素造成的。其中文化是第一个影响因素。从小到大,精神疾病就是个我们很戏谑的口头语,从小我们就说,“你个神经病”“我送你去精神病院”,给小孩的印象就是,精神病院是很可怕的、关一些疯子的地方。包括媒体也有很大影响,大多数人对精神病院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《飞越疯人院》,而生活中很多娱乐节目都会有精神病院的刻板印象。

病耻感的第二个因素是我们的医学教育。研究发现,很多医生对于精神病的病耻感更严重,对病人的歧视更大。而且不光是其他科室医生,连精神科医师对病人也会有歧视。

后来我意识到,医院见习制度的问题。比如医学院到了第四年会有精神科的见习,见习和实习是不同的,见习只是走马观花地去看一下。去精神科见习的时候是在住院病房,见到的很多都是重症的、无家可归的病人,如果你让一个本身对精神科不怎么感兴趣的学生来这看一圈,这本身就会让学生对精神病留下糟糕的印象。

可是实习就不一样。实习可以让你亲自参与病人从入院到诊疗到出院的整个过程,你可以看到治疗带来的积极变化、以及精神病人康复的可能性,让你更积极地去看待精神病和精神病患。去耶鲁的精神病学系实习的时候,我感受到了这种不同。耶鲁的系主任告诉我,他们很多学生也是在经过实习之后才发现自己对精神科的热爱,所以实习对培养未来优秀的精神科医师有多么重要。后来我们在世界医学生大会里发表提案,呼吁全世界所有医学院要有精神科的实习,让精神科享受和儿妇内外科一样的实习待遇。

除了实习制度外,早期对医学生的挖掘和培养也很重要。比如耶鲁的系主任自己也会利用各种资源,去培养致力于精神病的学生。让我印象深刻的是,一走进他的办公室,就会看到他背后是所有医学生的照片,上面列着各个学生的名字,一旦有哪个学生表现出一点对精神或者心理感兴趣,他都会去主动接触这个学生,给予支持和鼓励,并且提供各种资源和机会让这个学生接触和了解精神科。

Q:面对这样(谈精神病色变)的情况,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?

A:应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。以和我们一样在亚太地区的新西兰、澳大利亚为例,他们在应对病耻感这方面做的很好,但是他们和病耻感斗争的社会运动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开始了,到现在已做了近几十年。这种观念上的转变是非常缓慢的,但是我们中国依然有希望可以超过他们。中国的社交媒体发展很快。比如你们KnowYourself等社交平台,就在做精神疾病的科普、为消除病耻感做努力。我觉得我们可以很好地利用社交媒体,从多层次多角度去改变人们对精神病和精神病患的印象。

Q:就像之前你提到,很多医学生不愿意成为精神科医生,目前我国的精神病医生也比较短缺,你怎么看?

A:是的,实际上我国精神科医生的短缺主要体现在,一是精神科医生数量较少。而且不是所有精神科医生都是高质量的医生。根据《经济学人》()的数据,在我国登记的两万名精神科医生中,14%没有任何精神科训练,29%仅仅是三年的专科学历(postsecondarydiploma)。二是精神科医生资源地域分配不均等,高质量的精神科医生一般集中在大城市,在偏远地区就更少了。第三是,科室资源分配不平等。一个精神科医生,要承担所有精神科相关的服务,要诊断、开药,要告诉他们去检测,有时候还要负责安抚病人和家属的情绪,工作量太大了。

Q:不过我们了解到,国家也在努力增加精神科医生的数量。按照我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,希望到了年我们的精神科医生数量能翻倍,达到4万。

A:是的,我觉得如果要增加精神科医生的数量、特别是高质量医生的数量,最重要的还是训练。从长期来看,要尽可能吸引更多优秀的医学生去选精神科,让更多人了解精神健康和精神科的魅力,同时给予医学生在精神科实习的机会,毕竟关于精神科的工作,还是百闻不如一见。

而如果我们想在短期内增加精神科医生,可以去利用已经存在的资源。比如我国有很多三年的专科生,他们有三年的基础,可以给他们足够的精神科专业训练、配备督导,相信经过培训后,他们是可以胜任工作的。

另外,我觉得可以不用只局限在增加精神科医生上,我们应该建立一个提供精神健康服务的团队。比如在美国,在提供精神健康服务的时候,精神科医生不是全部。一个精神科医生会和心理治疗师、社工、护士、药剂师等各种各样的专家合作,这种团体合作治疗被称为全人治疗(integratedcare)。全人治疗也可以让精神科医生不必负担过重,比如,对病人和家属的引导和支持就可以由社工完成。

事实上,我国也在逐渐兴起这个模式,把精神健康服务逐步从精神卫生中心转移到社区中,培养各式各样的精神健康人才。这点我国的计划就做得很好(注:“”计划指年启动的“中央补助地方卫生经费重度精神疾病管理治疗项目”,国家财政投入万元作为启动资金,故称之为“”项目。——编者注)。它不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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